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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我爱人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哲学家尼采以他传奇的生平而为人熟知,他关于“超人”“永恒轮回”“权力意志”等概念的阐释,对一般真理价值的质疑,使他成为后现代哲学的先驱人物。1889年开始,尼采逐渐显露出精神状况的不稳定,据说,他在意大利都灵街头见到一匹马被马夫鞭打,于心不忍,上前抱住马的脖子啜泣不止。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中,尼采以一个流浪的隐士哲学家之口,宣扬了自己的“超人”思想。超人并不是神,而是人,是“大地和天空的全部意义之所在”。查拉图斯特拉肯定人生存与爱的希望,以及创造的意义,在这个意义上,尼采表达了对传统基督教道德的反叛,启发了“人”的觉醒与自我认知。“与那些整天想着去天外寻求生活之意义的人相比,我更喜爱那些随时都想着要为这大地和天空奉献出一切的人。”因此尼采的思想也是给迷茫之人指明方向的灯火。青年哲学家约翰·卡格曾两次在迷茫时与尼采相遇,陷入中年危机时,他重走尼采曾走过的路,攀登阿尔卑斯山,也是攀登尼采的思想之山。这段旅途中,他记录自己的感悟、困惑、绝望、释然等心境,用尼采的哲学思想回应茫然的人生困境,以哲学的呐喊叩问生活的出口。在旅途结束之后,他用在巴塞尔所见到的充满酒神精神的节日火光来回顾这段重新发现生命的心灵之旅。清晨的火光节选自[美]约翰·卡格《攀登尼采》01.尼采与Morganstreich此时,距离我们从林居回来已经5个月了。我们几乎是无比顺利地重新适应了正常生活。贝卡高高兴兴地转到了新幼儿园。我们尽责地制订接下来的课程计划,圆满周密地组织学术研讨会,细致地清理浴室,买菜并吃掉它们,还收养了一只猫。我们完全可以只是被动地经历这一切—但在菲克斯山谷中度过的那最后一天,在我们此后数个星期的生活里都投下了交错的光影,直到最近,关于它的记忆还会在比较好的日子里不时浮现出来。我尝试着回想那位摆渡的牧羊人,在两餐之间吃奶酪,并且尽最大的努力去“成为”(become),而不去强迫症一般地寻觅和控制。然而,现代生活并不全然适于“成为自己”这项活动:它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以种种方式分散人的注意和消解人的活力,如尼采所指出的那样。在我们回来后的那个秋天,我再次开始在夜里感觉到荒原狼的游荡。在凡俗中看到神圣—这可能正是生活的目的所在,但我仍然没有领会到这点。我又开始吃那些粉红色小药丸,但它们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有效了。我还是会做梦,大部分时候梦到的都是巴塞尔那些忙碌的不知名的街道。在梦里我经常坐在国际清算银行—世界银行之都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盒玻璃弹球,看着人们浪费他们最有价值的东西。而我也是那人群中的一员,大时代的一分子,也和他们一样试图从虚无中求得些什么。“你必须找到你自己的梦,”黑塞教导说,“但是没有哪个梦能够永远存在。每个梦身后都有另一个梦跟着,而人不应该紧抓着任何一个梦不放。”我从这样的梦中醒来后通常会紧紧靠在卡罗尔身上,以此安慰自己“这都会过去的”,或者在特别糟糕的夜里,到楼下厨房里喝一罐啤酒。我渴望再去一次瑞士,哪怕只是为了给巴塞尔一个挽回自己过失的机会也好。Morganstreich,或称“清晨的火光”,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开始的。三月里一个寒冷的日子,凌晨4点,在这个尼采智识上的出生地最古老的城区里,某个无名者点起了一盏灯。随后,某条幽暗的走廊里亮起了一点火光。然后又亮起一处,又一处—成千上万点小小的火焰熠熠闪耀,与巴塞尔城墙上那一百万个荧光灯泡通常发出的冷淡白光互相映照。然后,就在这一片火光之中响起了鼓声—沉重、充满感官刺激、让大地也随之震颤的鼓声,足以吵醒睡得最沉的梦游者。这是一个巴塞尔每年冬天都会庆祝的节日,其历史长达一千年。我年轻时就听说过这个节日。当我第一次阅读尼采的书信集时,就记得他提到过他在巴塞尔大学工作期间,每到这时就会逃到城外去,为了避开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将要占领这座冷淡城市的喧闹聒噪。事实上,用“附体”要比“占领”更恰当。尼采逃离 Morganstreich 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还在从瓦格纳和“高雅艺术”精致典雅的意蕴中寻找慰藉。擂鼓声会刺激他脆弱敏感的神经,让他头痛。我一直觉得,如果尼采得以在年岁更长时,在让自己远离“文化”的虚伪,并且更全身心地认同自己作为狄奥尼索斯的一面时才加入游行队伍的话,或许他就能更多地欣赏这个节日一些。比如,当他在《瞧,这个人》中承认自己“是哲学家狄奥尼索斯的一个门徒,更喜欢成为一个萨梯,而不是成为一个圣徒”的时候。尼采在巴塞尔,约1875年02.我的灵魂本身就是这道火焰

1888年秋天,尼采用“狄奥尼索斯”这个笔名写了九首诗。这时他的写作生涯已近尾声。这几首“狄奥尼索斯颂歌”没有多少人读过,而且即使是那些读过它们的人,也不觉得它们具有任何哲学上的重要性。它们代表着尼采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迸发出的最后一道火光。它们也符合 Morganstreich 的精神:This flame with a whitegrey belly这火焰有着灰白色的腹部Flickers its greedy tongue into the cold beyond,向寒冷的远方伸出它的贪婪之舌,Bends its neck towards ever purer heights—向越来越纯净的高空弯下自己的脖子—A raised serpent of impatience:一条急不可耐而直立的蛇:This signal I placed before me.我把这信号置于自己面前。My soul is this flame,我的灵魂本身就是这道火焰,Insatiable for new expanses永不餍足地探向新的地方To blaze upward, upward in silent passion.向上,向上燃起它静静的火光。这首诗题为“Das Feuerzeichen”,可直译为“火的信号”,也就是人们在第一道曙光降临之前,高擎着走过巴塞尔的那种火把。在一个其他时候都很乏味的年头里,有着一段短暂的时光,整个城市都被火焰和群蛇吞没。在这位欧洲的狄奥尼索斯行将落入坟墓的时候,吸引了他的是这些力比多、力量和大地的象征。早年的尼采大体上鄙弃生机勃勃、如痴如醉的大众生活,而偏爱智识高峰的稀薄空气—但至少在智性上,他承认大众的迷醉具有种种创造性的可能。在《悲剧的诞生》中,他写道:“无论是所有原始先民和各民族的颂歌里都谈到的醉人的饮料发生作用也好,还是万物复苏、生灵欢唱的春天来临也好,总之这时狄奥尼索斯的激情苏醒了,而且随着激情的高涨,主体逐渐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年轻的尼采承认,拒绝给予狄奥尼索斯其应得的认可,是有些悲剧色彩的。然而,的确有一些人—尼采本人经常也是其中一员,出于“缺乏经验,或仅仅是麻木迟钝”而转身离开放纵狂舞(revelry)中令人筋疲力尽的混乱,转向某种近似于精神健康的假象,但“这些可怜人当然料想不到,倘若热烈奔放的酒神节崇拜者载歌载舞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的所谓‘健康’会显得怎样的苍白暗淡,阴森可怕”。美酒与舞蹈之神赐予人们的这种“浑然忘我”自有其美,实际上是神圣的东西。尼采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很少有机会沉浸于这种可以与其他人一起体验的纵情狂喜之中。他选择了简朴、与世隔绝和自我约束,直到这种生活方式彻底将他压垮。只有到了濒临崩溃的时候,他才开始像一个着了魔的人那样啸叫。03.我们的身体是狄奥尼索斯的一部分节庆刚刚开始时,巴塞尔仍然大致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无二:乏味,庸常。偶尔有几个街头小贩出现,贩卖着便宜的化装舞会服饰,但总的来说,这只是千万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中的一个而已。不过,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你就会发现平常的日子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某种截然不同的存在。这一夜,人们纷纷脱下他们日常佩戴的面具或称“文化人格”,戴上极尽恐怖怪异的、令人绝对无法忽视的假面。欺诈这种平日通常被人们弃绝的元素,在这里却高调张扬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匿名被视作常态,并被明确强制执行。探问他人的实际身份是粗鲁的,甚至是被禁止的。随着黄昏的到来,弥漫在这座城市之上的浅薄也逐渐消散—似乎一切都变得更深、更幽暗、更虚幻,但同时也更诚实了。甚至还没有真正入夜,人们就开始像真正的人类个体那样欢笑、吼叫、做爱—也就是说,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人们会喝一瓶酒,再喝一壶咖啡,然后再喝一瓶酒—对于任何醉酒狂欢来说这都是不可或缺的准备。街道上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敲着鼓的精灵列队朝着一个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潘神的笛声,撕裂了夜色,在鼓点上方的空气中缥缈缭绕。吹笛子的是一只头顶长角半人半羊的野兽,他带领着众多狂饮纵乐的同伴,走进已经被他们扰动了的黑夜之中。狄奥尼索斯的养父西勒努斯也吹奏同样的一管长笛。这名萨梯在希腊神话中是个永远轻松欢快的角色,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在森林中游荡嬉戏。他神秘而行踪不定,难以捉摸。当弥达斯王设法找到他,想从他口中获得生命的意义的时候,这个小恶魔反诘他:生命的真义就是从未出生过,或者如果你已经出生了,就死得越快越好。尽快出生,尽快死去。我在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迷恋西勒努斯的这个虚无主义建议,却忽略了关于萨梯这种生物的最明显的一个事实:他代表着丰产和重生。尽可能快地死去—于是你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新生,像清晨的火光,或是严冬后的春天那样。存在另一种对“超人”的解读,它与完美主义或是自我形象的塑造无关:尼采希望我们死去,来为我们自己让路,这样某种不同的东西才能填补留下的空白。这样我们才能成为我们自己。整个节日所庆祝的是死亡—安抚它,或是成为它,但在最终极的意义上是为了创造,甚至更妙,是为了再生(re-creation)。这就是西勒努斯的智慧,也是这位萨梯之所以会被选作狄奥尼索斯的监护人的原因。狄奥尼索斯是“两次出生的”,或者用一种更戏剧性的说法,重新出生的。他曾尽可能快地死去,而又一次活了过来。在某些传说里,他是宙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偷情生下的后代。宙斯的妻子赫拉发现了他们的关系。陷入狂怒的赫拉说服远古巨人泰坦一族追查到了这孩子的下落,将其杀死、分尸,并吃掉了他,最后只剩下了男孩的心脏。但狄奥尼索斯活了下来。《年轻的酒神》,1596年卡拉瓦乔 绘

泰坦们吞食他的时候,狄奥尼索斯的身体被这些古代的巨人碾碎、吃下并消化了。宙斯后来发现了这个复仇行为,复活了他的儿子,并用闪电火将整个泰坦族从世界上抹去了。他们只留下了些许潮湿的烟尘:泰坦的身体与泥土混在一起,但其中却仍有那么一点残痕,一缕香气,属于某种神圣的东西。这是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混合物:不知感恩的羞耻,与创造和救赎的微弱可能性夹杂在一起。俄耳甫斯密教的传说称,宙斯将这烟尘与陶土混合,捏出了一些渺小而不完善的生物—人类。

“我们的身体是狄奥尼索斯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奥林匹奥多罗斯解释说,“我们是他的一部分,因为我们是从吞食了他的泰坦的残骸里生出来的。”时间流逝,黑夜也终将结束。巡游队伍走远了,太阳升了起来。所有伟大的节日都关于死亡—重生这个循环。它们是在哪里被庆祝的并不重要—复活节、万圣节、斋月、排灯节、农神节、Morganstreich,它们都有相似的意味。世间万物必须受苦,陷入黑暗,死去,然后才能重生。这不是在逃离生命,也不是从生命中暂时抽身休息,而是生命的真正实现:最终燃尽,而后如查拉图斯特拉般再次归来—“就像从阴暗的山后升起的晨曦,热烈而强壮”。*素材及封图来源:《荒野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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