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花丛录-小说：乡村情事（3）

晚上吃饭时，张文华就有些漫不经心。

英子给张文华夹一块鱼肉，歪着脑袋问道：“叔，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快吃饭吧……”张文华放下了筷子，抬手摸了摸英子的头顶。

英子就把头扭来扭去，生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摸我的头。”

张文华也不理会她的小情绪，“呵呵”笑着，只是眉头却依然皱着，英子就一边躲着，一边拿筷子打着张文华的手。

兰香看着两人打闹，一边拨拉着碗里的饭粒，一边就说：“看你是有心事的样子，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啊。”

“兰香嫂，我就是不放心鱼塘的事，心里盘算着，想着把临河的堤坝加固一下，这回来路上大概算了一下花费。”

“哦，那要花多少钱啊.”

张文华苦笑着道：“沙子、水泥、石头、人工……差不多三四百块钱吧！”

张文华愁眉苦脸起来，摸英子的头也不香了。英子就胳膊撑在饭桌上，伸手戳戳张文华的脸。

兰香看出了张文华的为难处，担忧道：“那是花费不少，不过石头我们可以在河里自家捡，人工啊，我和英子，还有你，不都是免费的劳力吗.”

“那怎么能行！英子还要上学，你一天家里也是一摊子事。”

英子听说还有自己的事，高兴起来，急忙吆喝着：“行哩，行哩……我可以请假的，我不上学了。”

“怎么能不上学呢……”兰香和张文华异口同声说着。

“上学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真的快要烦死了……”英子放下了筷子，小大人似的，两手捧着脸，唉声叹气起来。

看着她紧皱着眉头，张文华又心里自责起来。英子打小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六年小学都留了三次级，眼下都快十二岁了，还在小学五年级晃悠。看来还要好好给英子辅导辅导功课，不要明年夏天连中学都考不上。

张文华溺爱地揉着英子头顶的秀发，表情也严肃起来：“不上学怎么能行呢，只有好好上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这穷山沟里吗.”

英子撅起了嘴，不高兴起来。

兰香就急忙附和道：“是啊，你不上学怎么能行呢.不要像你妈一样，睁眼瞎一个，一辈子连个县城都不敢进……你看外面多好啊，以后你还要上中学，上大学，去大城市，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城里人的生活是什么生活.”英子就白了兰香一眼，嘟嘟囔囔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和文华叔永远在一起。”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以后难道不嫁人了，你文华叔以后不娶媳妇了.”

“就不嫁人，文华叔就不娶媳妇……我们三个人以后要永远在一起。”英子突然不高兴了，起身把脚下凳子一脚踢开，狠狠瞪了母亲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跑回了自己卧室。

兰香看看女儿的房间，又看看张文华，唉声叹气着。张文华目瞪口呆着，英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张文华和兰香面面相觑，兰香就白了张文华一眼，嗔怪道：“都怪你，一天尽惯着她……”

英子离开了，剩下两人一顿饭就吃的没滋没味。张文华低头默默拔拉着饭粒，偶尔偷偷抬头看一眼兰香嫂。

兰香单手撑在桌上，挑起一根青菜在齿间轻轻咬着，她仿佛并不是在吃菜，斜着眼睛，看着张文华，又发起了呆。看着看着，兰香的眼睛就有些湿润起来。

“兰香嫂！”张文华被盯的浑身不自在。

“冤家唉……”兰香突然也叹起了气。她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地起身说：“你多吃点菜，我回屋去躺一会。”

张文华急忙起身：“你感冒好点没.没有发烧了吧.”

兰香挥一挥手，神情间有了落寞之色。看着兰香进了自己的房间，母女俩先后离开了，张文华心里也忐忑起来，他不放心地跟着进了兰香的房间。

兰香正坐在床沿，双手紧握，看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文华又手足无措起来，站在门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兰香看着张文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就笑了笑，说：“嫂子没事，你赶紧去吃饭吧……对了，那个修鱼塘的事，嫂子手里还有二百多块钱，你要用了，就说一声。”

“上次买鱼苗还拿了你的钱……”

兰香就瞪了张文华一眼，说：“你还和嫂子算账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张文华突然喉头哽咽，说不出心里暖暖的。那年父母去世后，张文华就跟着在兰香嫂家里吃饭，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前些年，两家院子还开了道小门，方便往来。几年来，两家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他们虽然不是亲人，却胜是一家人。

“兰香嫂，那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去给你买点药回来。”

“花那个钱干什么.”兰香一听到要给自己花钱，又急了起来。

张文华也不听兰香在后面说了些什么，快步向外走着。

出了院子，他靠在了院墙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他觉得他是爱她的，但那又不像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张文华迷茫了起来，他不知道他对兰香嫂怀有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像是他的姐姐，或像是他的母亲。在他人生最无助的时候，兰香嫂就是张文华心底最温暖的港湾。

张文华又突然想起来下午自己在兰香嫂的卧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如果不是英子突然回来了，他会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吧.想到这里，张文华又痛苦了起来。那痛苦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在他心里，兰香嫂不是自己的姐姐，也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是……

张文华不敢想下去了，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心里一定是住进去了一个可怕的魔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张文华把头在院墙上轻轻撞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东想西想。还要去买药呢，最好再去二叔家看看，希望能再借一点钱。

想到钱，张文华又苦恼起来。

家里修房，父母亲去世的开支，那之后的几年自己上学的开支……张文华匆匆忙忙地一边走着，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现在还有六千八百块钱的外债，自己每个月在学校当民办教师，能领二百八十块钱的工资。除去吃穿用度，还清债务的日子遥遥无期。张文华感觉到像是一座大山，压的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大张着嘴，又扯开了胸口衬衫的纽扣。天空黑沉沉的，有一片乌云压在自己头顶上，虽然没有再下雨了，可空气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文华站在村里的一条小路上，发了会呆，又苦笑着，向村西头张长友家的小诊所赶去。

张文华买了感冒药后，又急急忙忙赶去二叔家。

谁知道二叔却不在家。二婶对着电视似乎看的入了迷，对匆匆登门的张文华也是爱搭不理。

在二婶一阵冷嘲热讽的目光中，张文华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张文华在二叔家干坐了一会，二婶才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哎呀，看我，这电视看着太入迷了，水都忘了给你倒一口。”

张文华知道，这是二婶要赶人了，看来找二叔借钱的路是走不通了。张文华笑笑，急忙起身告辞。

出了二叔家，张文华在村里瞎转了一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还要用兰香嫂的钱.可二百块钱，那也不够啊.张文华想着钱的事，眉头紧锁着，回了家。走到院门口时，就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一闪，进了兰香嫂家的院子。

那背影看着很熟的样子，张文华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蹑手蹑脚，从自己家的院子回了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英子在自己屋里写着作业，见到张文华回来后，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又埋头趴在了桌子上。院里的大黄见主人回家了，支愣起了耳朵，一只尾巴晃的欢快无比。

张文华走过去，拍拍大黄，这才发现大黄面前的盆里倒着有没吃完的剩饭，看来是英子刚刚已经喂过大黄了。

张文华轻轻解开大黄脖子上的链子，牵着它，向院子西北角的厢房后面走去。厢房后的院子紧临着兰香嫂家的院子，不起眼处，开了一道小门。

张文华趴门缝上看了看，就感觉到英子也跟了过来。

“看什么呢.”英子好奇地也凑在了门缝后面。

张文华食指竖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兰香嫂家的厨房门紧闭着，厨房的窗口上趴着一个人，正在往窗里偷窥着。

虽然看不清那个身影是谁.张文华却也怒向胆边生。兰香嫂肯定是在厨房里洗澡，张文华也曾经偷偷趴在那里看过，想到这里张文华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拍了拍大黄的脑袋，低沉着说：“去！”

院子里一时间热闹起来，偷窥的那人想不到突然从院子角落里蹿出来一条狗来。

大黄一口咬住那人的裤脚，将他扯翻在了地上。

“哎呀！救命啊！”被咬的人大声呼救着，同时双腿乱蹬着，想要踢开大黄。

张文华这才借着厨房窗口透出的亮光，看清来人是村里的闲汉张文斌。

“文斌哥，怎么是你.”张文华撇着嘴偷笑着，顺势拉住了大黄。

张文斌惊魂未定，连滚带爬躲在了厨房旁边的柴垛后面，确定大黄被张文华牵好了，他这才拍了拍胸口，大口喘起了气。

兰香也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她打开房门满脸通红着。不过张文华看见兰香嫂衣服穿的整整齐齐，显然还没有开始洗澡。

“不要误会啊，我过来是找文华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兰香哼哼了两声，红着脸，用力把厨房门又关了起来。

“呸！流氓！”英子撺掇着大黄，道：“大黄，上啊！咬他。”

大黄摇着尾巴，向张文斌扑咬着，张文华就紧紧抓住栓大黄的绳子，被大黄拖的踉踉跄跄。

看着随时会挣脱主人掌控的大黄，张文斌越发紧张起来。“文华，你听我说啊，我真是过来找你有事的……你那鱼塘的鱼不是快出塘了嘛，我表哥……就镇上卖水产的那家。我昨天说了村里你养鱼的事，人家让你抽空给送一点过去看看，他想收你的鱼哩。”

张文斌一边急忙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躲着大黄往外跑着。

张文华就紧紧牵着大黄脖子上的链子，送张文斌落荒而逃。他跟着张文斌到了院门口，嘴里应了声“知道了，明天吧……明天我抽空去镇上一趟。”

看着张文斌离开，张文华这才急忙一把关上院门，再插好门栓，大黄这才安静下来，在张文华脚边，跳着脚的向主人身上扑着。

张文华回头看看，英子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

“没事了，回去写作业吧！”

英子看看张文华，又回头看看紧闭的厨房门。她“哼哼”两声，走了过来，先是扇了大黄一巴掌，接着又踢了张文华一脚，这才仰着头，背着手，施施然离开。

张文华莫名其妙看着英子过了小门，去了自己家的院子。张文华就把大黄栓在了柴垛边，又去厨房门口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被栓上了。

张文华愣了片刻，有点心烦意乱，他侧着耳朵贴门上听了听，厨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文华又不放心，就走到窗口说：“兰香嫂，我把大黄栓窗子下了，这下你可以安心洗澡了。”

厨房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兰香嫂，我刚开了点感冒药，一会放你卧室，睡前你记得吃。”

厨房里，兰香依然没有应声。

张文华心想着兰香嫂会不会又在独自伤心呢.她应该在偷偷摸眼泪吧.自从兰香嫂的丈夫离开后的这些年，张文华见惯了女人的悲伤和泪水。张文华心底叹了口气，他坐在一捆柴火上，背靠着窗子，小声说着：“兰香嫂，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再不让人来欺负你。”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张文华就回头，透过玻璃，往厨房里看了看。

厨房里，兰香正背对着窗子，她面前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水盆。兰香已经脱去了上衣，现在她正弯着腰拿条毛巾沾上水后，擦拭着上身。

兰香的动作不及不缓，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又仿佛现在窗口的张文华不存在似的。

看着眼前美丽的背影，张文华瞬间呆住了，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回头，却感觉脖子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张文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望着眼前窈窕的身影，张文华一时间心里一片火热。他正看的目不转睛，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气恼的声音。

“好看吗.”

张文华急忙回头，就看见院子角落的小门处，英子探出个脑袋来，她眼睛大睁着，怒气冲冲地盯着张文华。

张文华尴尬地起身，大黄又凑了上来，伸出舌头想舔一下主人的手。张文华不耐烦地顺手扇了大黄一嘴巴，他急忙离开厨房窗口，向英子走去。

英子却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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