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大帝-诸神黄昏，重温《硅谷》

硅谷造富神话曾激励着无数的国内高科技、互联网初创公司；三年疫情让人疲惫，硅谷也陷入一轮新的寒冬裁员，Meta裁掉了1.1万多名员工，扎克伯格承认元宇宙战略出现了问题，马斯克收购推特，被弄得灰头土脸。曾经引以为傲的“硅谷精神”，似乎至少在当下，没有提供新的值得关注的价值。

因为打算新年去西雅图，做攻略时原想着一路沿着西线南下，去看看旧金山、湾区和洛杉矶，但一来自己已不在互联网行业，二来走马观花式的打卡怕是不会增加新的体验，最终决定还是去纽约这个大都会，再从东向西飞到西雅图。

但我想起了美剧《硅谷》，这部制作精良的HBO神剧一共6季，从头记叙了主人公Richard从一文不名的程序员到偶得“天机”开创新算法继而创业造富的全历程。Richard和他的团队有过几个高光时刻，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填坑，以及接着掉入下一个坑。一路磕磕绊绊，最终却黄粱一梦终成空。

尽管Richard没有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硅谷》这部剧还是被奉为体现“硅谷精神”的圭臬。高信息密度、几分钟一个梗，时而预测技术趋势，时而吐槽现实科技圈，让这部剧获得了业内人士的肯定。

剧组多年来保持着200多名顾问组成的咨询团队，以确保剧集的每部分都能真实反映现实和超现实的技术世界，比如推特前首席执行官Dick Costolo从第三季开始就成为该剧的顾问，他本人还是个脱口秀演员（推特被收购的命运大约说明了，创业还得是一心一意，要“想赢”）。

比尔·盖茨不仅力荐，还真人出演“比尔·盖茨”，他曾专门撰文说： If you want to understand Silicon Valley, watch Silicon Valley.

而什么是硅谷.该剧宣传海报的定义是：where everyone wants to be an icon.

成为icon，意味着无论贫穷富有、成功或失败，你都将倾尽全力，拿出自己最具价值的想法、产品和技术，去这个梦想乐园冒险，即便最后两手空空，诸神黄昏，你也来过、见到，并创造。

作为互联网信息时代的“美国梦”载体，硅谷从不缺天才和野心，用剧中的原话讲，在硅谷的每天，都像在钞票里游泳。一家公司被谷歌收购以后举办Party，邀请摇滚明星现场演唱，没有一个码农在意他，只是吐槽“摇滚小子估计是这里面最穷的一个”。

第一季第一集，Richard说，“我们一起建立一个公司吧”，不爱搭理人、一直戴着耳机的Gilfoyle猛地站起来：“你说的‘我们’是谁.”创业之旅由此开启。

程序员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庆祝方式，一起玩了一个叫always blue的游戏。六年后，团队解散，各奔西东，再聚首时always blue场景重现，老观众突然就有些泪目了。

和很多创业故事开端一样，主人公Richard一开始在大公司Hooli上班，利用业余时间开发了一款无聊的APP：音乐版权搜索应用魔笛手。

这个应用受到了群嘲，但Richard为APP发明的压缩算法却是真宝藏，要比行业最佳算法都优秀数倍，很快被敏锐的天使投资人Peter Gregory看上，也被老辣的老东家，Hooli的CEO Gavin Belson盯上。

在两位大佬的较劲中，Richard坐享创业渔翁之利，估值不断被抬高，被捧成了创业当红炸子鸡。

但等待这群人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坑，从高估值隐藏的陷阱到公司名注册，从股权纷争到天使投资人猝死，从专利官司到恶意收购……别人是一步一个脚印，他们是一步一个坑，实力演绎了什么叫“idea和执行永远是两回事”。

直到第五季结束，魔笛手的境况才有所好转，搬到了敞亮的大办公室，似乎很快就能成为下一个Facebook。

但高兴没过半集，Richard的算法从“根上”受到了质疑，因为这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点对点的全新网络，国会的那帮老腐朽完全不能理解用户的数据存在何处，流向何处，于是举行了听证会，要求Richard就数据安全性进行辩护，还一度还原了扎克伯格听证会的场景。

一向沉默寡言一紧张就要呕吐的Richard在磕磕绊绊的开场发言之后，说到自己的技术理念时，却像突然开了光，说出了一段振聋发聩的技术宣言—而这，听起来更像是硅谷精神对自己的一次开战：

来过这里的人（指脸书、谷歌和亚马逊），你们想控制他们，却做不到。脸书拥有80%的移动社交流量，谷歌拥有92%的搜索流量，亚马逊的AWS云服务份额比二到五名的总和还多，他们监控我们生活的每一刻，利用我们的数据获利。

你们可以拷问他们，但他们不会改变，他们就是国王，统治的疆域比历史上任何一个王国都要大得多。

我们现在美国政府的所在地，一个由民众创建的政府，这些民众曾经被难以推翻的国王统治，那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重新开始，他们来到这里，建立了新世界，World 2.0, 1776版。

我们取胜的方式是创造一个全新的、民主的、去中心化的互联网，在那样的互联网中，这样的公司行为绝对不可能存在，在那样的互联网中，是用户，不是国王，拥有自己数据的主权。

我向你们承诺，我会帮你们结束这样的暴政，通过建立一个真正民治、民有、民享的互联网。

国会发言之后，Richard俨然成为硅谷新的“icon”，魔笛手赢得了大客户AT&T的青睐，有望在上亿台设备上运行新一代互联网PiperNet，宣传铺天盖地，技术发烧友们翘首以盼，一个崭新的王者形象已现出轮廓。

—然而，就像Richard他们玩的always blue游戏，好事也永远不会持续。在产品发布会前夕，一个技术伦理问题就突然摆在了Richard和团队免签：他发现，自己通过PiperNet发给Monica的短信中，省略号用的是4个点，结果Monica收到的信息里，省略号只有3个点。也就是说，Richard利用发散算法改造的AI“安东之子”自行对加密信息进行了压缩。

安东之子今天能够自行决定删除有bug的代码，攻破加密网络，明天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细思极恐。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千万财富和创业6年终于等到的高光时刻；

一边是不受控制的AI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在人类做好准备以前，魔笛手要让上亿台设备加载这一新网络吗.

当然，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Richard和团队还是决定，要亲手毁掉发布会，删除这项被寄予改变世界和实现财富自由厚望的新技术的所有代码！

为此他们甚至设定了一个“完美计划“：在发布会进行时更换脚本，一旦PiperNet上线，就会通过公用信号带宽制造噪音，导致手机信号阻塞，蓝牙失效，造成算法不稳定的效果。这既可以让“失败”显得合情合理，又可以打消其他公司反向工程的念头，同时还避免了牢狱之灾。

但团队再一次遭遇了“idea和执行永远是两码事”，发布会上，噪音没有到达预期值，声波却刚好引发了老鼠的关注（是真的老鼠），于是整个西雅图的老鼠都出动了，奔向了发布会现场，观众作鸟兽散，魔笛手的发布会以足可以称的上“惨烈”的方式失败了。

旦夕之间，一家估值近80亿美元的公司价值归零。

十年后，一个节目组去采访魔笛手创始团队。

Richard成为了斯坦福教授，“某种意义上”，这似乎是一个比创业成功更高阶的归宿。一路躺赢的大头成了斯坦福校长，Richard的工作也是他介绍的。G神和Dinesh两位相杀不相爱的基友，各自成立了网络安全公司，都宣称硅谷第一，办公室也租到了一块。投资人Monica为华府的非营利机构工作，节目组问她是不是国安局派来的，Monica神情略紧张，忍不住又抽起了烟。行政大总管Nared在养老院照顾老人，继续寻找“被需要”的感觉。投资人Laurie进了监狱。

看起来，他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出路，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看破红尘，却让我想起凯撒大帝在小亚细亚大获全胜后的那封著名捷报：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业内人士对《硅谷》感触深的往往是创业过程的艰难和不确定性，是创业者和投资人之间永远在角逐的平衡生态。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感触最强烈的却是“共识”。

尽管该剧将创新、环保、健身、慈善等讽刺了个遍，但你会发现，所有你来我往的斗争和尔虞我诈，都是基于对现有规则的利用。

注意，是利用规则，而不是漠视规则。

Richard的创新算法固然有价值，但老东家Hooli同样有权利寻找漏洞，证明这是Richard在Hooli工作期间的成果；魔笛手被“邪恶资本”盯上，便对麻烦缠身的Hooli提出收购邀约，以期让相关法律条文禁止魔笛手其他投融资事宜；名声很差的投资人Russ为了让当地检察官撤诉，不惜以把柄相要挟，而所谓把柄，是自己过去贿赂该名检察官的证据……

在创业者和投资人的故事主线之外，律师、医生、PR、新闻媒体同样构筑了硅谷创业文化的土壤。尽管是以一种讽刺的形式出现，但依然不妨碍他们的专业性和对职业身份的自我认同感。

比如给Richard看病的医生，见惯了硅谷创业者一夜暴富或一夜归零的故事，开起玩笑来也没轻没重，“好心提醒”Richard，如果要开枪自杀，千万不要对着太阳穴打，因为那里连着视网膜神经，结果不一定送命，但一定会造成烂脸和失明。一番话说得Richard的焦虑症不轻反重，末了这位医生还向Richard推销自己有份参与的健康监测APP项目，说：

“等你拿到钱了要不要考虑投资一下我们呀.”

每个人都在捍卫自己的立场，每个人又是硅谷生态的一份子，他们嘲笑、否定、消解一切，却唯独不会违背“契约精神”，这种文化共识，我以为是硅谷区别于国内创业环境的关键。

只是当下，裁员寒冬笼罩着硅谷，曾经风光无限的公司似乎已进入迟暮阶段，诸神黄昏，新星尚未明朗，也许，一个产业、一个群体，也像自然人一样，走着走着，脚步慢了，环顾四周，茫然一片，那就歇一歇，下一个奇迹，总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