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宋韵绵长」048

【宋韵绵长】048||落拓一生晏几道②【当时明月】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暮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临江仙》

1

小晏，你依然在梦中过你相思的日子，自从你的权贵老子大晏从宋朝权臣的舞台，从你的生活中永远地谢幕，你便一直没有醒过。恍惚迷离的幽梦，光鲜亮丽的回忆，是你对付落寞岁月的最好武器，是你度过困顿日子的精神粮食。

2

又是一场绯色旧梦，此番醒来，依稀梦中景，如意梦中人，都如散去的烟云。看眼前，人已去，楼已空，帘幕低垂，风影蠢蠢，唯自己困顿孤寂，独对索然。

去年春天的那一场情觞别恨，此时在心头禁不住雨后春韭般滋生，荒草一样蔓延，叫你怎也无法回避，怎也无法平息。

春花在微雨中凋零，凋零成满地的粉泪，她站在幽黯的花影里，纷落的花雨中，独自默送着你这个身无分文的潦倒文人、没落的权贵子弟；最无奈、最让人黯然销魂的，还是那斜斜穿过雨雾的双飞的燕子，全然不解人间风情。换句话说：微雨里，无情燕子但得比翼双飞；花落中，有情之人只得无奈独立！此中伤感，倍添十分。

回忆已成家常便饭，可心的小苹又走到眼前。记得当初与她初相见，她穿着绣有两重心字的轻罗衣，娇羞拂面，楚楚堪怜！她柔弦漫抚，琴丝轻弹。弦弦声声，声声弦弦，都是她的相思呀。恰在那时，明月攀升，光影烛地，照着彩云一样的她离你而去。你望着她远去的倩影，怅然若失。

3

其实，你失去的仅是转瞬而去的一道幻影，失去的是一段光影迷离的短暂艳遇。而她那一夜的那一个华丽凄艳的转身，便刻进了你抹不去的记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李太白的诗句正可信手拈来，恰巧贴切地表达了你当时的情与境。李太白的诗句正如月照彩云般照亮了你的词，照亮了你的记忆，也照亮了代代读者的眼睛。

许是诗仙笔下的珠玉之笔太多，遮掩了这两句的华彩，移植于此，竟异彩大张，分外亮丽！

当然，被移植的还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是五代诗人翁宏《残春》中的句子，就像珠玉放错了位置一般，只有镶嵌到你的锦绣词章里，才如此异彩绚烂，叫人想掩都掩不住。

但此时，明月犹在，彩云散尽，曾经的绚烂却无法照亮你此时的心情！

4

这是一个值得追念的故事。

小山，你早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凭着自己的意气和任性，曾干了不少的风流浪漫事。这些都是年轻人易犯的错误，更何况，你还是个人人追捧的高干子弟，人人羡慕的富家公子。

你与两个叫沈廉叔、陈君龙的人交情甚密，每当你填了新词，都要让这两家名叫莲、鸿、蘋、云等歌女轮番演唱，一起娱乐，一起分享你智慧的杰作，灵感之泉浇灌出的新的精神粮食。而这些词，又大多是为这几个歌女而专门制作的，仿佛现在的词曲作家为某歌星量身定作一般。有了这样的机会，生出一点别样的情愫，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养在家中的歌女、家妓，有一个比较尴尬的身份，大概介于情人、丫头、小妾之间。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虽然她们身份卑微，但她们多少还有点文化素养，她们更解人间风情，因而更容易讨得主人的欢心。

小山，你与别人家的歌妓眉来眼去，关系暧昧。沈、陈二君能胸怀大肚，睁只眼闭只眼地与你坦然相处，实属不易。不知是怵于你老爹的权势或是觊觎于你口袋里雪花花的银子，或者你与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到位，我们不得而知。你要是生活在现在，无孔不入的狗仔队肯定会拿你发大财，定会连篇累牍地炮制你的桃色绯闻！还好，你与他们非但相安无事，反而还其乐融融，制造了不少的妙事佳趣，香了千年以后人们的口齿，至少不算坏事。

这章《临江仙》是一首怀人词，死党老沈已经归西，老陈也瘫痪不起，许是年轻时欠的风流帐太多的缘故。过去填词赏歌的美妙日子早已一去不回，留给你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回忆—虽然可以让你陷入无尽的悲伤，但这却是易于使人上瘾的海洛因，现实愈是悲苦，你愈是想加倍地吸食！

还好，你在这些回忆追念的文章中，喜欢将这些曾给你带来欢乐的女子的名字嵌入词中，为我们探源你的情感履历提供了蛛丝马迹。小蘋，是那些为你制造了无限欢乐的众多妙龄女子中的一位，是你深深眷恋、吟咏频率最高的一位：“小蘋若解愁春暮，一笑留春春也往”，“小蘋微笑尽妖娆”等。小蘋永恒地活在了你的词里，活在了宋朝那一片光影摇曳的时光里。而你，小山，则活在我们声声不息的歌吟里。

小蘋踏着月影而去，消失在那一片凄艳的光影，你怅然若失。而我，则更希望你洒脱而又快意地走来又走去：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是啊，我们希望你永远都这么的风流蕴藉、潇洒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