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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该吃药了-「金瓶闲侃」野云先生

野云先生:本名康巨峰。诗人、文化学者、民俗文化收藏鉴赏家。湖南野云民俗博物馆(筹)馆长、长沙市钱币学会会长,长沙野云创意文化公司董事长,长沙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高级工程师。著有:《三叶草的等待》、《古钱》、《老湘绣的收藏》、《诗书画品道德经》、《野云说钱》、《华夏印记》等。

大郎,该吃药了

作者|野云先生

“大郎,该吃药了。”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温柔中带着些诱惑。我试图回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胸口闷痛、四肢无力。我眯着双眼,哦,那唤我的人,是我的娘子。

我的娘子潘氏金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让她闻名于街市的,除了自身美貌外,还因为她是我的妻。这一点我从人们诧异的眼神中看得出。我知道,能娶到她是一个意外,是飞来的艳福。嫁给我,于她是委屈的。我只有做更多的炊饼、赚更多的钱,希望她能过得舒心些儿。

“大郎,该吃药了。”娘子继续在我耳边轻唤着,带着少见的耐心。睁眼很困难,眼皮很沉重。在别人看来,我也许只是皱了皱眉头。我看不清她,但我闻到了药的苦涩味儿。

她也是个苦命人,被家里人卖了几回,给人家做使女。最后一次卖给我房东家,房东看我人老实,就把她嫁给了我。其实,我知道房东和她的那些事,但我不计较,毕竟那是嫁我之前的事儿了。她那么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我知足。更何况、她还是个会弹唱会做女红的能干女人咧。

我没读过书,这么大了,连女人的手都没抓过。娶了她,像天上掉下个又香又甜的大炊饼,恨不得时时捧在手心里。街上那些个闲言碎语我不听,背后传来的流言蜚语我不信。我眼中的日子就像这屉子上的炊饼一样热气腾腾、蒸蒸日上。

“大郎,该吃药了。”娘子的声音真好听啊!像极了她初见我兄弟的那一天。好想重新回到那一天啊!

那天,我正在街上卖炊饼,忽然周围像炸了锅一样,人们兴奋地喊着“打虎英雄来了”,把我和我的担子都挤到了一边儿。这种热闹我是不去凑的,打虎英雄跟我连一个炊饼的关系都没有,比我抬头看天还远。我还是看住我的炊饼担子吧。

可英雄就是英雄,你不看他,他也会撞到你的眼睛里来。英雄那魁梧的身躯直接把我的眼泪撞了出来。兄弟喊道:“哎呀!妈呀,这不是我的大哥吗.!”他抱住了我,抱起了我,我的脚兴奋地蹬着。

做梦也没想到,这打虎英雄真的就是我的兄弟武松,我心中欢喜得像蒸开了花的炊饼。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抬头直腰的感觉。这头低的时间太长了,这腰也垂得太久了啊!我挑着炊饼担子,拉着兄弟的手,在四邻羡慕的眼光下,一起回家。

“打虎英雄武松是武大的弟弟!”。“是的,是的,诸位高邻过来坐啊”,我口里笑道。双手却用力关上了门,好像害怕兄弟会跑掉似的。我冲着楼上高声喊“娘子,快下楼来,咱兄弟武松来家了!就是景阳岗上打死老虎的英雄武松!”

娘子下楼看见我兄弟直接呆了,眼也直了,这是一定的。谁见到打死老虎的武二郎能不满脸敬佩.后来在娘子的示意下,兄弟住进了我们家。他们叔嫂相处十分融洽,那段日子真是美好呀。

“大郎,该吃药了。”娘子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起来,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万般温柔。这变化就像我兄弟搬出家住进衙门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郎搬走了,家里的气氛很不好。我尽量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娘子,但二郎出差前回家吃了一顿饭,他二人没几句话就翻了脸。我左右为难、无从劝起。但记得兄弟的话,每天晚出早归。也许,我该多在家中陪陪她。

其实,我陪不陪她都一样,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就像春天来时,桃花一定会开,柳絮一定会飘。

“大郎,该吃药了。”这轻飘飘的声音像在耳边、又像离我很远。药的气味儿却越发浓郁起来,我的头被托起,药碗已在嘴边。

这碗药来得好像有点迟。那天我被郓哥一番话激起来,跑来家中捉奸,想想真的是唐突了。别说力量不敌,即便捉成了那又如何呢.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如果说捉奸不成反被打伤已经让我心凉了,那么我重伤卧床却不请大夫给我吃药,足以让我对她彻底失了望。若是以前还好,最多受辱的是我,现在别人怎么看我那兄弟.嫂子伙同奸夫打伤亲哥,谁家兄弟能忍下这气.算了算了,为了不让兄弟置气惹事,我宁愿息事宁人。我跟娘子说过:“只要你给我看病吃药,我兄弟回来,我保证只字不提。”

“大郎,该吃药了。”娘子一边扶起我,一边把药碗抵在我唇边。看来他们同意了我的想法,那就这样吧。我挣扎着抬起头来准备喝药,娘子却像等不及了一样,把药一下子全部灌进了我的嘴里。

苦涩的味道尚未在口中完全蔓延开来,腹内已经痛得像油煎肺腑,火燎肝肠一般。这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退让、原谅都是我一厢情愿,要灭我的口才是他们的真正算计啊。

最可笑的是我自己为自己讨来了这碗断肠药。也许是我七窍出血吓到了娘子,她敲墙喊来了隔壁那坏透了的王婆。当她们用棉被压住我头的时候,我肚子不疼了,瞬间一片黑暗。

我死了。生前就矮小的身子,把我烧成了灰,也不过一捧。我并不留恋这丑陋的肉身,也没有放不下属于别人的世间繁华,更不可惜这个一直是别人娘子的娘子。我只是担心我那兄弟,他一定会为我报仇,被我连累。

趁着还没过奈何桥,没喝孟婆汤,我要好好想一下我刚过去的这一生。我这一生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吗.他给了我矮矬的外表和穷困的命运,同时又赐给我一个有勇有谋的英雄弟弟和一位有才有色的风流娘子。这是一出什么戏呀!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真希望我兄弟永远没有找到我,不受我所累,他的一生一定英雄快意。我更希望没娶潘氏做娘子,她要是嫁了个如意郎君,不因我受气,又何来他男女杀我的事.罢了,罢了,我想这些个做什么.生是个窝囊人,死还做个糊涂鬼罢。

“大郎,该吃药了。”这是谁家的娘子在说话.我不听,不听。反正我已经吃了药了,那就上路吧。

是药苦,还是命苦.

我看见你假装在哭。

哄我喝下这夺命的蛊。

你的表演像那千年的狐。

眼眶里,

掉下比药还烫的泪珠。

“大郎,该吃药了”

哦,这原来

是你心底的欢呼。

端碗的手是那样的坚定,

神态中不见一丝的踟蹰。

可怜我、一碗药,一身素服。

今生别过,我先走一步。

若有来世,娘子啊,

我再不做你的夫……。

话题: 大郎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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