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封疆-端方：封疆大吏，因偷拍慈禧葬礼被革职，后人以20万两卖其收藏

1907年，端方制用假素材，扳倒慈禧宠爱的岑春煊，可以说这是最早的“P图”事件。戊戌变法中，端方坚定地站在光绪帝一边，变法失败，却免于追责，官运顺利，后又差点因为“拍照案”丧命，一生堪称传奇，致力于收藏，后来子弟因贫困，将其收藏的一套商朝青铜器以20万两的价格卖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端方，托忒克氏，满洲正白旗，生于咸丰年间，幼年过继给伯父桂清为嗣子，光绪八年，28岁的他中举人，走上仕途，工作勤恳，所以仕途也算顺利。他支持戊戌变法，支持改革，变法失败，因荣禄与李莲英的保护，他竟没有受牵连，可谓能人。

端方非常受年轻的光绪帝喜爱，但是也不得罪慈禧，给慈禧写《劝善歌》，不是规劝，而是字字句句歌颂大清的优点。

大清定鼎亿万岁，圣圣相承仁政多。古来赋敛不均平，十分取一又加征。

我朝丁粮不重取，征了地粮免抽丁。古来加赋真无厌，征兵调饷民愁怨。

………

我朝宫廷有则例，但选八旗无汉官。我朝事事胜前代，百姓人人同感戴。

祖宗功德说不尽，再说太后恩似海。……

人人都说外国好，外国又把中国羡。外国税重中国轻，外国物贵中国贱。

我今与你苦口说，字字真切无传讹。仔细听我劝善歌，福多寿多子孙多。

慈禧太后听了，心情大好，赏端方三品顶戴，而这首《劝善歌》一时间传为“京城保命歌”。端方了解慈禧喜欢听什么，但并没有因此惧怕，而是依然坚持他的改革之路。1902年，张之洞作为两湖总督，大力改革书院，设立新式学堂，比较出名的有两湖书院、自强学堂。

当时端方就在武昌小学堂内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幼儿园，又称湖北幼稚园，聘请了日籍保姆野美智慧等三人负责经营办理。招收的5到6岁的儿童，学制一年，课程很接近今天的幼儿园，唱歌、手工、游戏、礼仪等等。园服、课本和学习用品一应俱全，免费提供，只要是湖北户口的，学费全免，但是不负责提供幼儿的伙食。

换作今天，端方创办规制的这个幼儿园都是非常先进的，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不提供伙食也是一种精明。他还创立了第一所省立图书馆，送20多名幼女赴日本学习师范。

1905年，端方作为五大臣之一，出洋考察，五大臣还有镇国公载泽、户部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商部右丞：绍英，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火车站时，革命党人吴樾刺杀五大臣，最后慈禧换下受伤的徐世昌和绍英，重新凑了五人出发。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西方的政体，回来之后，端方逮着机会就大谈特谈立宪，不可一世之感，不过他确实是满人里很有才华又少有的开明。

无论君主、大总统，报馆访事，皆可随时照相，真法制精神也，中国宜师其意。

没想到，端方口中的“随时照相”却让他栽了个大跟头。不过，他也曾利用假素材成功击败对手，可谓把“素材”灵活运用，“机灵程度”不亚于今天人们的PS技术。1907年，“丁未政潮”，袁世凯、亦劻成功说服慈禧把邮传部尚书岑春煊外放两广总督，岑春煊倚仗慈禧的宠爱，蛰居上海，拒不到任。

为了彻底扳倒岑春煊，无计可施的袁世凯问同为北洋系时任两江总督端方。端方还真给他想出一个剑走偏锋的办法。他和上海道台蔡乃煌商量认为慈禧最恨维新派的康有为、梁启超，于是找来康、梁和岑春煊的素材，放在一起合拍成一张，做出三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冲洗出来，日夜兼程送往京城。

岑春煊

因为这个“创意”，蔡乃煌被称为“PS界的鼻祖”，任晚清史官19年之久的恽毓鼎，其日记记载，蔡乃煌曾在他家久谈，告知素材合成一事，恽可以放心参奏岑春煊联系维新人士。

不懂合成技术的慈禧，看到素材悲愤交加，“惊愕至于泪下”，立刻将岑春煊开缺。清流派岑春煊为人刚直，惩治腐败时得罪庆亲王亦劻和袁世凯。时人评价他：其刚可用，其智则黯矣。岑春煊之后就在上海养病，民国时期，再次出山，参加革命。

这回因为一张素材，北洋系拔掉了一个有力对手，端方发挥了关键作用，却不曾想到，两年后，又因为拍照，差点丧命。

慈禧去世后，梓宫安葬在遵化普陀峪定东陵，端方是直隶总督，以地方官员的身份参加葬礼，李鸿章的孙子李国杰负责检查沿途拍照和电杆。仪式当天就出事了，端方安排拍照的人乔装成自己的随从混进现场，准备拍摄隆裕太后时，被发现，王公、大臣惊呼有刺客，指镜架为炮架。

隆裕

隆裕太后恐怕是葬礼上唯一真哭的人，听说有刺客，立刻传懿旨拿下当时负责护卫的大臣。本来死气沉沉的葬礼一下子骚动起来，之所以说镜架是炮架，不是王公大臣这些权贵不认识，而是作为直隶总督照例要打点好随驾的王公大臣包括内监，可是端方一毛不拔，所以也遭人议论，借题发挥。

如果查清楚只是拍照，也不至于有要命的危险，可是，朝堂之上，一点小事也会“剪不断，理还乱”。葬礼一结束，李国杰就上了一份火上浇油的奏折。

不知陵寝何地，端方何人，当梓宫奉安之时，为臣子者，抢地呼天，攀号莫及， 而乃沿途拍照，毫无忌惮，岂 惟 不 敬 ，实 系 全 无 心 肝 ……该督平日之间，藐视朝廷，胆大妄为，无所不至。 推原其故，盖由皇上正在冲龄，监国摄政王谦和驭下， 乃敢目无法纪，肆意妄行。 若不明申禁令，加以严惩， 恐臣下纷纷效尤，而履霜坚冰，朝纲将从此尽隳。”

说端方沿途拍照，是大不敬，随后就延伸到平时说他藐视朝廷，目中没有皇帝，没有摄政王，又延伸到不加严惩，会扰乱超纲，这一下就把事情给扩大化了。隆裕太后更加觉得自己没有威信，相比她景仰的慈禧，就觉得自己很狼狈，于是就很气愤的跟肃亲王善耆说：“她不管朝政，没人敬畏，如果有人这么对慈禧太后，你们担当的起吗.”隆裕太后又把这个意思转达给了摄政王载沣。

余不预政事，故不足以起人敬畏，尔等试思， 倘有对于孝钦皇后为此举者， 尔等可担得起否.”

载沣

很显然，隆裕要严惩端方，以威视众人。此前还为端方求情的载沣，当下也只能同意将端方革职，相比之前处死的决定要好太多。

李国杰为什么要点一把火呢.因为他要为岳父杨崇伊出口气，杨崇伊老顽固派，拥护慈禧“训政”，“戊戌政变”的大功臣，自然与维新派的端方不睦。变法失败后，端方被撤掉三品京卿衔督办农工商局新政一职，还有性命之忧，日夜担忧之时，写出了《劝善歌》，真是说到慈禧心坎里去了，不仅没有处罚，还得以恢复官衔。

杨崇伊虽然给慈禧立了功，但并没有得到重用，可能慈禧也看不上他，后来杨崇伊回家丁忧，在苏州与人争小妾，并大打出手，端方为此上书弹劾，建议将杨革职，永不叙用，朝廷采纳了端方的意见。

端方和杨崇伊彻底结下仇恨了，杨写信给女婿李国杰，为他报仇雪恨。

吾齿暮，此恨今生弗能报，汝当为我雪之！

现在机会来了，李国杰当然毫不犹豫的下手，把端方往死里整。这边端方也慌了，去求隆裕的心腹太监小德张，小德张与端方也是旧时的朋友，当下也没用了。仅仅3天，因为“照相”，端方就被革职。

小德张

直隶总督管辖（现在的天津，河北大部与河南、山东小部），是清朝九位封疆大吏之一，甚至可以指挥河南、山东等地的驻军，地位不是一般的重要，曾国藩、李鸿章、荣禄都曾任直隶总督。直隶省处于京畿要地，总督人选自然不能随意更换。

所以当端方被革职后，《大公报》发文讽刺那凡是近来摄影纪念的，都是大不敬.否则怎么理解端方的革职呢.

今直督端方竟因此而蒙不敬之罪，殊属 出人意外。由此推之，凡近来以摄影为纪念，以电机通言语者，要皆以不敬待之耳，否则何解于端方之革职.

载沣之前在军机大臣前维护端方，肯定其才华能力，朝廷也是深知。最后端方还是因“拍照”被革职，这也是因太后的个人喜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

端方办事颇有才略，朝廷夙所深知。

喜爱拍照的端方，不知道有没有悔恨，知道张之洞的人比端方的要多很多，不过郑孝胥曾评价：“岑春煊不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张之洞有学无术，端方有学有术。”

就这样“有学有术”的人，也有人说他是大清最后的明白人，被赶回了家。两年后，端方再次出山，任出任督办川、粤汉铁路大臣，袁世凯写信给他指明方向。

近闻湘人颇有风潮，大节似宜先驻汉阳，分段委员勘查，步步经营。想高明已筹之熟，肃此，祗请。

双安。

愚小兄弟凯叩上。

五月初十日。

袁世凯让端方先在汉阳坐稳了，步步为营。当时四川保路运动又称铁路风潮，正在轰轰烈烈的发展，反抗清政府卖国求荣的腐败行径，几十万起义军把四川的清军围得水泄不通。四川总督赵尔丰也被捕杀死。

载沣不得已从最近的湖北派兵入川，率兵的正是端方，因为端方也非常懂铁路。端方的离去，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武昌起义，辛亥革命的开端留下了空间。

端方也踏上了亡命之旅，走之前，他也没忘记袁世凯给他的指点，于是建议朝廷另派他人前去接任四川总督。朝廷又选派岑春煊，岑春煊表现出乐意前往，但是要朝廷拨一批军饷，拿到军饷，他老人家却不见踪影，直到大清灭亡，中华民国成立又出来，可能他也看到乱局收拾不来，不小心会遭遇不测。

没办法，载沣只能逼着端方去四川，端方也不是有多勇敢不知道凶险，一路上小心翼翼，一个普通士兵，他都好生伺候。凡是有士兵生病的，就派亲弟弟去送药慰问；有士兵死掉，他就致信哀悼；有百姓送来的食物，他就先尝尝有没有毒。

下了船，从重庆到四川这一段路步行，有个别士兵实在走不动了，他就雇用百姓家的轿子和轿夫，抬着他们走。袁世凯得知端方这些做法，不禁大喊“端方休矣”。端方要完了！

端方一走，武昌的革命党人立刻秘密聚会商讨起义，他们静等1911年10月10日夜晚的来临，武昌起义，民国的历史拉开了序幕。端方也看到长江沿岸奔腾的“江湖人物”，此去胜算无多，心想实在不行他直接投降就好了。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赶往四川，四川的革命党人也知道端方的厉害，着实惊恐。吴玉章无产阶级革命家，曾任中国人民大学校长17年之久，此时他还是四川革命党人一员。他猜想端方的队伍里应该有他们的人，于是假装成路人，偷偷盯着队伍，看到熟人田智亮，一把上前抱住，假装见到了哥哥。

吴玉章得知原来他们已经计划好，等队伍到达资州杀掉端方兄弟二人。吴玉章大喜，回去继续革命。果然，到了资州，端方和弟弟端锦被围住，就要枪毙。

端方本来就没想打，见此情形，立刻投降，表达自己也要参加革命的决心，声称祖上是被强迫成旗人，他实际是汉人，话没说完，就被突突了。他和弟弟的人头先被送到黎元洪面前，黎元洪吓了一大跳，又辗转送到上海收门票展览，最后下落不明。

关于端方的死还有另外两种说法，一是他家丁声称北京失守，端方奉旨勤王，士兵反对，哗变，导致被杀；二是端方在资州谋划独立，军队不听指挥，被杀。

不管怎样，在那个时代，端方的思想是先进的，尤其对新式教育的推进，在顽固派居多的八旗里，也是难能可贵。端方的另一个身份是金石学家，收藏之精，非同寻常。

1924年，其子端继先生活贫困，以20万两白银把父亲的一套商朝青铜器卖给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端方酷爱收藏，出国考察期间，还收藏了古埃及文物。

铜禁 1901年宝鸡出土，现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端方一开始也不懂收藏，光绪十年，奉命送玉碟到盛京，同行的王懿荣和盛昱都是当时有名的收藏家，路上他们谈论的话题端方根本听不懂，端方好奇的问问，反被嘲笑，说他只知道：“喝酒玩戏子，没有资格问这些！”端方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到琉璃厂拜师学艺，悉心研究文物，终成一代收藏名家。

清末乱局，类似端方的，思想开明，愿意改革的，民国时期很多也参加了革命。端方被杀，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也有不少人替他抱屈。